那個時候的我還小、小得甚至無法抵抗世界的惡意,在那軟弱無助的年紀,是他們伴我左右,抵抗著外界的紛擾。

 

我隱隱約約地記得,有那麼一個溫柔的人、有那麼一雙厚實的手,牽著小時候的我到處去看世界的模樣。在記憶中的溫室花園裡,外頭的光線透過玻璃,散射成六角形的光斑、白色花朵隨著微風招搖、還有人造藍蝶在光耀之下翩然飛舞,遠看過去就像是藍海一樣,與天際融成相同的顏色。

 

我想那就是天堂的模樣──初始的艾麗榭爾,我所誕生的地方。

 

至少在那個時間點,我感覺到自己是快樂的、是幸福的。夢境之清晰真實,讓人忘了那一切都是虛假。人造之物本無父母,也不可能被誰保護,看似美好的幻象,其實只是實驗者公式化地按照標準作業流程,將這份偽造的記憶,根植於我意識當中。

 

作為一個生化複製人,我本無父親或母親的概念,擁有的只是……

一個永恆的上位者。一個絕對的專權。

 

在這座花園裡,有一面穿衣鏡就突兀地置於中央。我看著鏡子當中的「自己」──天蒼,正閉上眼沉沉睡著。那是很安詳的睡顏,彷彿正浸潤在上帝的懷抱般。難得一見的、毫無防備的模樣,乍看之下與眾生無異。

 

我想觸摸他,伸手撫上鏡面的同時,他的模樣在這一瞬間改變,演示著這數十年來的變化。本來墨黑的短髮染上了金屬藍的、異樣的光。右手臂的黛色刺青、像是一條神話諭示的巨蛇、也像是上古時代的未知圖騰,緊緊地咬住了他。在微光消褪之後,他緩緩地睜開了眼,翠藍色的雙瞳之下沒有靈魂,爬蟲類般濕冷的目光注視著我。

 

顫動。鏡面碎裂。

相似的面容、相同的聲音、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。

就像是鏡面呈像一般,誰也不可能完美地扮演了誰。

 

此時我的眼神穿過了他的身影望去,只看見無比恐怖的畫面……頭部被開了的大洞的女孩已經看不出原本姣好的面容、腹部中彈的少年的腸子與血液流了滿地、被槍彈內儲的分解物質而溶蝕,而他衣物上沾滿著血意濃稠,卻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模樣竟是如此駭人。

 

我聽見了那些人的嘶吼,卻無法為他們多做些什麼,這讓我感到無比的悔恨,只是,我現在的狀況不也是同樣很危急嗎……?額間冷冽的觸感令人發起寒顫,身體無法動彈,只能直直地盯著他的笑容,帶著一絲我不熟悉的憂鬱。

 

直到他抽出了槍,扣在我的額間的瞬間我才明白,自己身處的地方確實是「樂園」,那一端則是「現實」。

 

──殘酷的現實世界、以血浸潤的艾麗榭爾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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