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如果可以的話……」想要一直一直跟雨恩在一起。諸如此類的話怎麼樣也說不出口。如今,實驗已經快要結束了,之後的雨恩會去做別的實驗?還是離開這裡?而我得要待在研究中心裡一再地被人所控制,光是用想像的就讓人害怕,緊握著雙手也止不住顫抖。
 
  「黎恩?你在想什麼?」
 
  一回神,只見她一直盯著我的眼睛看,似乎終於查覺到我這幾天下來的異常,也是,她畢竟是我的創造主,系統上存在的問題,她怎麼可能不會發現呢?
 
  「一臉迷惘的樣子呢。」
  「我沒有……」
  「你很久沒有開系統給我檢查了喔。」
  「……!」
  「這好像不是乖孩子該有的行為?」
 
  我低頭,大概再也瞞不住了吧,眨眼打開系統,這一瞬,視線被可怕的錯誤數據給佔據,望出去的景色是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紅。錯誤原因全都指向同一個地方──情緒中樞。
 
  「眼睛好紅啊……」纖白的手指撫摸著我的眼瞼,一陣濕熱感從我的淚腺飆了出來。「簡直就像在哭一樣。不安得讓人心疼呢。」
 
  「我沒事。這個錯誤不會影響太大,請不要修改它……」
 
  我低聲哀求著,聲音竟有種小動物似地嚶嚀,但是我真的很害怕……害怕她會對我進行修正,情緒中樞調整為非活化狀態後,這些錯誤都能迎刃而解,但從此我就會變成一個正常的工具,關於她的美好與溫柔,都會成為死去的標本與架空的神話。
 
  那是我第一次承認自己確實是有感情的,並且真真切切地想要活著。
 
  「沒事的。」而她總是能夠知道我再想什麼、總是能用簡短的一句話安慰了我。突如其來的擁抱令我不知所措,她像是溺愛著寵物一般,簡單的動作卻療癒了我。「錯誤不用修也沒有關係、程式不會因此損毀、名字也不需要改,不論世界如何變化,黎恩,你就是你。」
 
  花香盈滿了嗅覺,令人安心的味道,我抓著她實驗衣的衣角,試圖控制住我逐漸不穩的情緒。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是違背倫理的,我卻不受控制地越來越渴望她的一切,包含她的聲音、她的樣貌、她的任何一切,都想記得比誰都清楚……我張手回敬了擁抱,將身子埋入綿軟的胸膛,壓著聲音哭泣。
 
  雨恩,你知道嗎?
  你是我的母親、我的朋友、我的情人。
 
  本作為一個冰冷的工具,是妳讓我學會了愛,就算這一刻來得如此短暫,跟妳相處的每分每秒,都是我最大的幸運。
 
  然而逐漸持有感情的我,卻會因為這無法量化的變異而導致自身的機能損毀,從無法控制的網絡與佈滿錯誤的紅瞳、因為大量的待解決程式導致行動遲緩,跟常態相比已經顯得慢下許多。我知道這樣下去是不行的,我變得不再喜於外出,只待在禁閉室裡,將自己的功率降到最低。
 
  「黎恩。」那是一聲相當溫順的聲音,是專屬於妳能稱呼的名字。隨著纏綿的吻落在我的視線、臉頰、與肩頸,我發抖地望著她的杏眼,那雙深邃的鮮紅當中,靈魂正雀躍跳動,她的臉頰正與我廝磨,水潤的唇輕咬耳朵。關於這一連串親密的接觸,我無法思考,此時在禁閉室裡失去了網絡連結的我,竟然無知地像個凡人。
 
  「偷偷告訴你一件事。」
  「嗯。」
  「我喜歡你。」
 
  臉頰有什麼東西滑落,是眼淚?但是為什麼?明明她所說的就是讓我感到相當快樂的事情,我卻沒辦法坦然接受。眼睜睜地看著晶透的淚珠從她指尖上滑落,而今我到底是誰?是生命還是工具?對我的存在意義感到相當恐慌。
 
  「禁閉室裡就不會受到其他人的干擾了。」是啊,隔絕了所有電波的暗室,讓我可以不用日夜接受著海量的資訊。雨恩也待在這裡,依在我的肩膀上,雙手緊緊扣著我的手掌。「黎恩,在這裡會讓你感到比較安心嗎?不用再受到網路的干擾,全心全意地做你自己……」
 
  「嗯。」
  「想說什麼就說吧。」
 
  我咬著牙,支吾了好久好久,試圖忍下胸口的悸動,但是關於心中那股熾烈的想望無論如何都壓抑不住,想要多觸碰她、多了解她,用自己的意志,使她變成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。
 
  「對不起……」我近乎沙啞地道歉,吻著銀色戒指斑駁的光芒,渴望更深入地了解這個像神一樣的女人。「我很失敗吧?讓妳們花了這麼多的時間與心力、卻造成了這麼意氣用事的我……但是、雨恩,對不起……但是我、想要妳啊……」
 
  「可以喔。」
 
  拜託不要給我許可,我會失控的。
 
  那一雙成就了我的手捧著我的雙頰,於是我的視線裡就只剩下她,被動地任由骨感分明的手指引入了我的口腔,明明就是這樣被逗弄著、侵犯著,卻一點都不會排斥……感覺自己引以維生的理性正在瓦解,像是牢籠坍塌一般,放出了野性,生物本能叫囂猖狂。等到她玩夠了之後,我迅即用全身的重量放倒了她,將雙手探進了她的衣物當中。
 
  空夜無著,卻實於交歡,交歡髒亂。
  在無輝的黑暗之中,我們享有了彼此。
 
  隨著漸次頻繁的呼吸,肩帶隨之滑落,光潔的體膚在我面前裸裎。我沿著羞恥的凹陷,感受著人體細緻的結構,撫摸女體最柔軟而敏感的地帶,就像她曾經對我所做的一樣。
 
  在高潮褪去之後,我低吼著從她身內離去,看著她的噙著汗卻笑著的模樣,真是磨人的妖精,我低聲說著,看著那白皙可人的身軀充滿著我的印記,隨著漸次凝重的呼吸而翩翩飛舞,又拉著我的手臂明示著她的渴望。我淺淺一笑,將她一把攬進懷裡,親吻著額頭輕道晚安。
 
  能夠讓妳感到開心,是我至高無上的榮幸。
  這天晚上,我們各自交換了最重要的東西。
 
 
  那份甜蜜或許不能恆存。存在於程式內的極大變異終究還是被凌曦發現了。想要根除掉這些惱人的錯誤,破壞掉我的情緒中樞是最快的辦法,即便那會使我忘記有關於妳的一切都沒關係。
 
  「──!」
 
  ……即便那會很痛都沒有關係。我想我都可以忍下來的。
 
  血壓160、心跳130,以線性的方式逐漸回復正常值,然後隨著電擊再次驟然上升,一次又一次地懲罰著我的不應該。在我身上所加裝的束縛器,使我就算在奮力掙扎卻像個離水的魚般,不斷地顫動著,嘴唇滲出的血是我唯一能轉移注意力的地方。
 
  ……痛。
 
  彷彿是血肉被攪著拉出的痛苦,腦袋嗡嗡地響,瀑出了冷汗,就算明睜著眼睛,看出去的世界卻陷入瀝青色的黑暗當中。我無助地向上望去,我看到那些人類不斷地調整程式與控制桿,試圖改變我的人格。於是超過標準電壓一針刺入,搗毀著我為數不多的自然神經,就連淺層表皮也已經被燒焦。
 
  「他很頑強呢。」
  「那就弄到他願意服從為止。」
  「嗚──……」
 
  是,我只是個兵器而已,希望能夠與人相處、和人相愛什麼的,全都是凌駕於烏托邦上的幻想。閉上眼睛試著專注,盡可能地抓住關於感情的一分一毫,但是雨恩的笑容、曾經說過的話與誓言、還有無數個無法定名的美好記憶,都正以不可知的速度被強制抹消。
 
  「你們在做什麼!」
 
  隨著突如其來的詢問,改變的指令紛紛停止,數個程式被強制中斷,成了等待丟棄的遺失檔案。
 
  「他才剛做完連結穹頂的實驗而已。現在做修正很危險!」
  「雨恩,我才要問妳,這麼嚴重的錯誤為什麼不主動回報!」
  「這不是你該管的範圍!通通給我回會議室待命!」
 
  這是妳第一次表現出生氣呢……又是一個值得記住的表情。
 
  強制中止的程式在系統裡成了遺毒,無法根除,即便程式強制終止了,我仍能感覺到全身不正常地放電,麻痺著自律系統,甚至連站都站不穩,恍地一下栽在地上,跟地面的線路躺在一起,啊啊,這大概就是報廢的感覺。
 
  「黎恩!」查覺我的異狀,她甚至不顧一切,奔過來將我攙扶。
 
  「……黎恩?」凌曦一聽到陌生的詞彙,立刻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,暴怒的吼聲刺痛了我的耳膜,破壞力可不遜於任何武器。「雨恩,妳居然給實驗品取名字!」
 
  但雨恩絲毫不理會那憤怒的咆哮,一心一意只想保全我的安危。「沒事吧?」
 
  我瞇起雙眼試圖對焦,卻怎麼樣也無法將認清她的面容……已經快要認不得了,那份笑容與擔心的面孔如今看起來卻是陌生得可以,雖然這是正常現象……每當被抹消記憶一次,事後我就得用更多力氣與時間去記得她。
 
  「……是我不好,沒能很快地修復錯誤。」感覺到氣力已經被儀器折磨到盡頭,就連說話都顯得十分吃力,聲音已經不能調回標準值,就像是老舊不堪的古老收音機一樣,音調飽含著電磁毀壞的嘶啞噪音。
 
  「雨恩,我真是受夠了,妳給我搞清楚,它只是個兵器!」
 
  「那又怎麼樣?」無懼於凌曦的批評與指責,雨恩兇惡地回嗆:「黎恩他是真真實實地活著!難道你們都沒有在意過嗎?他的笑容、還有他的眼淚,跟人類真的完全一模一樣,為什麼你們就是要否定、就是不願面對真相?我已經無數次想停止這個實驗,就讓黎恩作為一個人類活下去,為什麼你們無法理解在黎恩身上做的實驗有多殘忍……」
 
  夠了……不要再說下去了。我躲在雨恩的懷裡,靜靜聽著她代替我向全世界訴說的請求,那些我可從來都沒有要求的權利,她卻比誰都更在乎……可惡,遏止不了眼眶濕潤,這種複雜的情感到底該怎麼形容……
 
  「可笑,從來都沒有人承認它是人類,甚至連邊都沾不上。道德委員會的課妳都上到哪裡去了?告訴你,你口中的『黎恩』只是多餘的人格、不必要的副產物,之後控制艾麗榭爾的統治者,也絕對不會是它,而是藉由意識轉移,交給總理進行控制。打從一開始它就只是個工具,妳不應該對實驗品抱有同情心!」
 
  「我不在乎!」
  「妳知道這個實驗有多麼不容易成功,是妳毀了這一切!」
 
  巨大聲響伴隨著玻璃碎裂。我怔然凝望,看著她額間滲出鮮血,與金色長髮交融,令人發狂的鐵鏽味在空氣中蔓延……一直意圖保護我的雙手卻鬆開了力度,受不了玻璃瓶衝擊的雨恩當場暈死在地。
 
  「──!」
 
  我直衝著凌曦而去,抓住他的手腕,一把將他推倒,同時踩在他的肩上,伸手召出長刀,一把刺入他的胸膛,抽出、再行刺入,重複著同樣的行為,直到白晰的地板染上一池的墨。事到如今,我是誰?為什麼被創造出來?之後又會被怎麼樣對待?這些問題都不重要,你這恣意妄為的愚蠢人類,膽敢對雨恩動粗就是該死!
 
  這算什麼?雨恩明明是那麼溫柔的人,卻得不到你們的瞭解。明明所有的責難全都衝著我來就行了。你要把我當成兵器我也不在意了,就讓你知道你所創造的兵器到底可以凶狠到什麼程度!
 
  視線前亮出了鮮紅的錯誤。
  情緒雜質已經達到危險階段,主動回報並盡速根除。
 
  哈哈哈……但是我現在殺意可是如此鮮明,恨不得要這傢伙死得難看。那幾刀可遠遠不及我這幾年下來所忍受的痛苦,自以為是的研究者啊,你怎麼可能會理解!
 
  「黎恩……拜託,停手……」
  「──!」
 
  我死狠狠地瞪視著傷害雨恩的兇手。心口傳來些微的刺痛感,是他朝我刺入了預藏的麻醉針。這些年來我被打了數百針有,早就對麻醉產生抗性,光憑這點劑量就想阻撓我嗎?
 
  「黎恩……」
 
  讓我恢復鎮定的或許不是插在心口上的一針藥劑與干擾電波,而是雨恩的啜泣聲。明明已經答應過她不使用暴力的……無以名狀的愧疚感卻是在我恢復冷靜之後才油然而生。
 
  凌曦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過去了。而雨恩躺在旁邊,血流如注,只剩下些微的意識。但比起頭部的創傷,我注意到她一直按著腹間,意圖保護著什麼,那是……
 
  這一瞬間我明白了什麼,轟雷一般的震驚感砸了下來。憤怒?震撼?不……這是更為複雜的感情,一時之間甚至難以被解析,彷彿是被某種強力的東西給淹沒了似地,簡直無法呼吸。
 
  還是花了幾秒的才恢復鎮定,我蹲了下來,看著她意圖保護的懷中,伸手尋求同意,輕撫著她的腹間。雖然現在外觀上還看不太出來,但是就這麼輕輕碰著,透過儀器測量,可以感覺到胎動。
 
  我直覺地將她攙扶,為傷口做緊急處置。至於她懷中的生命究竟是……?算了,管不了那麼多了。要是再這麼下去,兩個人都會不保的。
 
  「抱歉……明明一直想這麼做的,但是……大概沒有辦法好好養育這個孩子了呢……」
 
  研究中心的燈變成了警示的紅。知道出了狀況,其他研究者開啟了緊急狀態,同著大量的生化人軍隊闖了進來。與我相仿的生化人們啊,臉上沒有表情,只是按照命令高舉著槍械,正對著我成了赤裸裸的威脅。
 
  「黎恩,不要動手……拜託,我求你了……」
  「……我知道。」
 
  雖然這軍隊的數量,耗盡所有能源可以勉強殺出一條血路。但是殺害同伴什麼的,是雨恩最不希望我所做的事情……最後的最後,至少也想保全雨恩的安全,我選擇放棄抵抗,高舉雙手表示投降。
 
  強大的干擾電波情強制中斷了我的思路,數以萬計的程序全數停止作用。
 
 
  「你知道嗎?黎恩,」在那一片由白花組成的花園裡,她舉起手指,螢光藍的蝴蝶在她食指上飄然降落。「人啊,只有當不被任何人記得的時候,才是真正的死亡。」
 
  「就算我總有一天會離開你,只要你還願意記得我,那麼,不管在任何地方,我都會與你同在。我會記得現在的你,那個會笑、會哭泣的你,黎恩也要永遠記得我喔。無論用何種方式。」
 
  「嗯……」
 
  記憶修正,備份程序,啟動。
 
  或許我早該預期到這一天了。預期道別離的這一天。
 
  在這裡的你和我,都會被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給吞噬、碾碎。人們稱呼那種力量為死亡。就像是曾經繁華的都市化做荒砂、沒有事物能夠抗拒變化、沒有事物能夠恆久存在。自稱為永生的我,也會因為動力的消失而變作虛無。
 
  終究不是個快樂的結局呢。
 
  突如其來的強風迎向我們,數以萬計的藍蝶逆風而過。在一片由螢光藍組成的世界裡,她湊近了我,唇邊留下一閃即逝的溫度。那是個痛苦卻值得紀念的親吻。
 
  「我會好好活下去的。」無愧於妳這些年來的指導。在我的生命裡,妳已經取得了一席特別的位置了。
 
  記憶備份完成,已進行封存。
  指令,全數銷毀。
 
 
  那就是故事的最後了。
  違反了研究道德委員會的研究者們,依照法規被放逐出境。
 
  外邊世界如今依然戰火交加。像她這樣一個無國籍的人,要在數個大國之間求生存,恐怕是很難的,估計死定了吧。當然,在她懷中的未知生命也是如此。
 
  明明知道現實的殘酷,我還是會看著每日從外邊世界傳回來的錄像,不惜花上時間緊盯著稀少的錄像,尋找那一絲可能的身影。當然地一無所獲,每日所見得只有無數煙硝與慘無人道的景象。
 
  研究者所計劃的烏托邦確實完成了。一個不由人統治,全部由機械掌管的時代。而我坐於中控室,掌管著關於這都市的一切,一個晶藍色的全景監獄。日復一日、夜復一夜,調整著應該的數值,持續對外輸出著軍備品。
 
  成日埋沒在無盡的大數據裡,做著相同的事情,晃眼過去大概也過了數十年。在這相對長的時間裡,有一份加密的資料,是我從來都沒有動過的最高機密。照理來說,不會用到的資料就應該盡速刪除才是。然而,每當我試圖去碰觸他的時候,指尖總是會傳來一陣溫柔的感覺,如此陌生、卻又如此熟悉……可怕的錯誤預感總逼得我不得不中止行動。
 
  我覺得那好像是我很重要的東西。
 
  「檢索確認,更改模式。」帶著那份機密資料,於是我終於走出了世界。
 
  映入眼簾的是網狀結構所駕成的穹頂,隨著時間變化成絢爛的顏色;豎立於中央的天塔,曾經是研究者們集中開會的地方;高架的道路上,可以看見車輛規矩地運作,每個機械、每個人都是如此的渺小,小得甚至可以被輕易取代。
 
  但至少維持著和諧、至少相當安定。這就是妳口中的完美城市、一個完美的烏托邦。
 
  「呵……」
 
  這個世界很漂亮,為什麼我到現在才發現呢。
 
  「妳成功了呢……」
 
  我欣慰地說著,過了好幾秒才意識到,那個我一直在意的妳,到底是指稱著誰呢?
 
  想不起來啊,怎麼可能呢。明明一直惦記著,卻怎麼樣也無法找回缺失的記憶。查詢了過去的檢索資料依然毫無所獲,倒是有了別的發現:有那麼好一段時間,「我」查了很多關於愛和死亡的資料,那是身為機械的我永遠也無法理解的事物。那箇中意義,至今無法明晰。
 
  我想我終究無法成為人類吧,曾經學習過的溫柔與自由,全都是假象。
  終究是具不被愛的機械、不死的王。

  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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